传承和建构中国艺术批评理论——清华大学陈池瑜教授采访录 

（通讯员：刘佳玥、曹靖）2016年12月3日在湖北美术学院召开了《  “美学与美术学的当代性”学术研讨会暨湖北省美学学会2016年年会》，会议期间，我们采访了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国艺术学理论研究所所长陈池瑜先生。

通讯员：陈教授，您好！您刚刚在湖北省美学学会2016年年会大会发言中提出，中国古代以“品评理论”为中心，拉动艺术史学与艺术理论的发展，中国艺术批评理论和史学理论有着悠久的传统和丰富的成果。中国古代品评理论与批评方式能否在当代中国的艺术理论和艺术批评中加以传承与发展，帮助构建当代中国的艺术批评理论？

陈池瑜：中国的书画品评和艺术评论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早在汉魏六朝，我们的书画品评，还有诗歌品评就十分活跃，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批评理论就很发达。诗书画三品都出现了代表性著作。这就是钟嵘的《诗品》、谢赫的《画品》、庾肩吾的《书品》。汉魏六朝的书画品评理论和诗文品评理论，包含在各种文体之中，如品、评、论、表、赋、赞、叙、述等，批评家和艺术家用以上的写作方式来参与诗书画的评论，而且提出了一些非常重要的理论观点和美学标准。例如谢赫在他的《画品》里面提出了绘画六法论，即气韵生动，骨法用笔等等  。这六条创作与批评原则，都是从绘画创作规律和批评实践中总结和提炼出来的。为绘画创作与批评建立起一种规范，所以宋代郭若虚说，六法经论，万古不移。书法分品理论受到班固《汉书》人物品评理论影响，即大等而三，小列而九。庾肩吾的《书品》也将书法家分为九品，即上、中、下三大品，然后每品里又分了上中下，这样就三三得九。这中分品的方法对后来的书画批评艺术理论产生很大的影响。我认为汉魏六朝的书画品评理论拉动了绘画史和书法史及艺术理论的发展。所以我说，中国古代是以品评为中心的这样一种理论方式。唐宋元明清我们品评理论都得到进一步的发展。那么到了现代，新文化运动以来，我们在借鉴西方的一些美学、哲学、艺术理论、包括批评理论的过程之中，来建构我们自身的现代批评理论。例如王国维就借鉴尼采的一些观点来评论《红楼梦》，还有滕固，他运用西方现代沃尔夫林的风格理论来研究唐宋绘画史。他们做出了有意义的探索。所以在20世纪我们的艺术评论在跟着现当代新的艺术创作、美术创作的发展而发展，并借鉴西方现当代理论开展艺术批评活动。同时还引进了马克思主义的文艺批评观点、现实主义观点与批评方法。这都推动了我们的批评理论的发展。那么今天呢，我们经济得到了很大发展，社会不断地进步，所以我们文化也要大发展、中华民族复兴，也包括我们的文化复兴。文化复兴当然包括我们的艺术创作和艺术评论，艺术评论在中华民族的文化复兴中也要起很大的作用。过去的一百年中，借鉴西方的东西比较多，包括形式主义、结构主义、图像学、社会学等不同的批评方法都加以借鉴，用以评论我们的艺术作品，这当然应肯定。但另一方面，我们对传统的中国固有的一些品评理论，反倒忽视掉了。这是一个严重问题。我认为我们中国的传统艺术批评理论，它是针对中国的艺术作品，并从中抽象出来和总结出来的规律，建立起中国艺术批评的标准，比西方理论更适合对中国的艺术研究。所以我觉得我们的当代批评理论要进一步发展的话，还应该重视、借鉴中国古代的一些批评观点、思想、方法、原则。当然也要关注当前的新的创作观念、新的创作作品和形式。现在的新的艺术作品，很可能在材料、形式、内容伤都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所以我们既要借鉴我国古代的艺术批评理论，同时西方的也要参考。但是更要注重建构我们自身的新的批评理论、新的品评理论，这样才能更好的促进我们当代批评理论的发展。同时我们当代的批评理论又反过来可以对当前的艺术创作起一些指导、引导、促进作用。此外新的批评理论对美学理论，它也有特殊贡献，批评理论和艺术美学常常结合在一起。

通讯员：陈教授您作为湖北美术学院美术学系的创始人之一，对美术学系有很深的感情。您对美术学系当前的课程设置和学科发展有什么建议呢？

陈池瑜：美术学系是在当时院党委支持下，由我和美术史论教研室老师们于1994年创办的，我担任系主任至2001年7月调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1995年开始招收美术学专业本科。之前，只有中央美术学院、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设立美术史论系和招收美术史论本科生，南京艺术学院是发在国画系招收美术史论本科生。从设置美术史论系来说，我们是第四家，用新的学科“美术学”作为系的名称，我们是第一家，从招收美术史论本科生来说，我们是第五家。当时招收学生很少，一次招20个，还隔一年招一次，到1999年后才一届招30人，每年都招生。但当时湖北美术学院对21  世纪全校学生的规模，放开想象，力争达到540人。至于课程设置，我们当时只招一个专业即美术学。教学计划都经过认真研究，主要上的主干课还是中国美术史、外国美术史，包括中国现代美术史、西方现代艺术史，然后就是美术理论、画论、艺术批评、美学这一大块，此外还请湖北省博物馆专家讲艺术考古，请本院文学老师讲古代汉语，请英语老师讲美术英语，请华中师范大学学报资深编辑讲新闻与编辑学，这样可以扩展学生的知识结构。湖北美院美术学系毕业的学生都很优秀，有的后来继续攻读硕士博士，有的在大学担任副教授、院系负责人，成为学术骨干。有的在政府部门、文化部门和企业担任要职和服务社会。当时制定的培养方针是正确的。随着社会和经济的发展，以及教育扩展，近十几年美术学系在张昕、周益民和陈晶三位主任的带领下，美术学系可谓得到快速发展，现在共有美术学、艺术设计学、艺术管理、美术教育、艺术教育五个本科专业，学生总数近600人，加上研究生近700人，这已超过1990年代设想的湖北美院全校学生总数，我这次回到系里讲学，看到美术学系新的发展，很受鼓舞。美术学系领导和老师们为美术学系新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至于课程设置，根据五个不同专业方向开设课程，可以将美术史和艺术理论做重点课程，包括现当代美术思潮、美术批评，这些课都是主干课程，再根据社会需要及专业要求开设，包括交叉学科，如艺术考古学、中西文化艺术比较，或者艺术心理学，艺术教育学、艺术市场管理、市场分析，艺术策划、民间艺术和非遗保护以及艺术人类学等、还有文字书法及文献学、中国书画理论和艺术史学等。根据老师的特点还可以开设专题课和选修课。

通讯员：您对于想从事专业研究的学生有什么样的学习上的建议？

陈池瑜：我觉得你们作为美术史论设计史论、艺术管理、艺术教育的本科生，积极投入理论专业学习，，我们感到很高兴。

第一个建议，最重要的还是多阅读，多阅读经典，阅读是个大问题。以前我们都是上图书馆，看纸本的书籍。现在有微信，有手机、电脑啊，这些东西它带来我们查资料方便，交流很便利。但是也带来问题就是有些时间不知不觉被消耗在上面，有时候我们不能保证弄手机，弄电脑全部都是搞学习，所以建议大家多读纸本，读中外艺术史和理论、美学的经典专著，读一些经典文章，包括古代的书论、画论、书品、画品、画史、书史。还有文论、诗论，都很精彩，可以读些经典，中国的、外国的，当然要选择一些。

第二点，当然你们要把知识结构规划好，每一个人的要求和个性不一样，根据你自己的要求要规划好。但是不管你搞什么方向，还是这两个东西起作用，即一个是艺术史，中国的、外国的，这个基础要打好，一个是艺术理论，基本的原理要掌握，理论思维，独立见解和分析问题的能力要提高。各个时期的的艺术史和理论名著，都要阅读。例如像西方的亚里斯多德、柏拉图、莱辛著作，还有达芬奇的论绘画，沃尔夫林、沃林格尔、里格尔、阿恩海姆、苏珊朗格等，谢赫的画品、张彦远的额《历代名画记》、刘勰的《文心雕龙》郭熙《林泉高致》、石涛的《话语录》等  。包括《论语》和老庄，像这些名著要多读，这个很重要，读这些名著经典，一辈子受益，不会浪费。开始读起来有的可能读不懂，不要紧，过段时间，又回过头来看，有个积累过程，这是第二点。

第三点就是思维要活跃，提出问题，然后思考问题，对古人，对历史上的和现代的艺术史中的问题、艺术理论，前人讲的一些问题有没有讲错了的，我们要勇于挑战。要训练我们理论思维批判能力。当然还要重视材料，这样我们才能有所发现，找到问题，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样才能对学术有所贡献，有所见解，对艺术学科有所发展。培养独立的思考能力，提高发现问题，研究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

第四点就是关注当代的、当前的美术现状，有时间要多走出来，参观展览、博物馆、有时间多看看美术馆的展览。再就是一些新的美术杂志，包括湖北美术学院的学报。这样多找信息，我们研究古代的艺术史，也是为当代服务。这样我们参与当代的美术活动、关注当代的美术创作或思潮，关注新的艺术形式与风格，这样可以激活我们的理论思维，锻炼我们同学们的参与社会与艺术管理、艺术批评的能力。你们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非常优秀的，有影响的在美术史论学者，或者成为艺术管理、文化管理、艺术教育、艺术批评专家，对艺术史论学科和美术学学科做出较大贡献，成为祖国杰出的新一代人才！最后祝湖北美术学院美术学系兴旺发达，在人才培养和学科发展方面取得更大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