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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大千  荷花屏风仕女  纸本设色
  • 张大千在摩耶精舍“梅丘”石前
  • 张大千故居“摩耶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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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走边写 | 斯舜威:大千魂魄一梅丘——台北访张大千故居摩耶精舍散记

斯舜威  来源:中国美术报 发表时间:2017-04-26

摘要:这次去台北“故宫”参加傅狷夫书画风格学术研讨会,原本并没有拜访的行程,倒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蔡劲松院长的提醒,才让我意识到绝不能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这次行程,都是由傅狷夫先生长公子傅励生兄安排的。一见面,我就向他提出参观摩耶精舍的迫切愿望,并且强调:“这不是一般的参观,而是拜谒,是朝圣。”励生兄欣然允诺代为联系。

        

林风眠 罐   68cm×70cm 20世纪40年代 上海中国画院藏

林风眠 骛群 66.5cm×66cm  上海中国画院藏


        张大千台北故居“摩耶精舍”,自然是闻名已久的,到台湾好多次了,却总没有机缘拜访。

        这次去台北“故宫”参加傅狷夫书画风格学术研讨会,原本并没有拜访的行程,倒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蔡劲松院长的提醒,才让我意识到绝不能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这次行程,都是由傅狷夫先生长公子傅励生兄安排的。一见面,我就向他提出参观摩耶精舍的迫切愿望,并且强调:“这不是一般的参观,而是拜谒,是朝圣。”励生兄欣然允诺代为联系。

先生栖逸在芳林

        摩耶精舍位于台北市外双溪溪水双分之处,与台北“故宫”相距不远,建造于1976年,1978年9月竣工,由张大千先生亲自设计监造。这是一座四合院型建筑,搭配中式庭园,园中遍植花木,又有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别有洞天。“摩耶”为释迦牟尼之母,顾况《八月五日歌》云:“四月八日明星出,摩耶夫人降前佛。”张大千曾皈依佛教,大千之名即出自“三千大千世界”之句,故取此斋号名。

      《世说新语·栖逸》记载:“康僧渊在豫章,去郭数十里立精舍,旁连岭,带长川,芳林列于轩庭,清流激于堂宇。乃闲居研讲,希心理味。庾公诸人多往看之,观其运用吐纳,风流转佳。加已处之怡然,亦有以自得,声名乃兴。”占地2000平米的摩耶精舍与《世说》所描述的景状,几乎一模一样,也是奇事,信有前缘。

        1976年,张大千自美国返台定居,买地卜居,朋友陪他到这里考察。当时这里是个废弃的养鹿场,张大千为周遭的环境所吸引,而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溪边一棵小小的梅树,正好绽开。张大千爱梅,正如苏东坡、文与可爱竹,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一见便心生欢喜,定下安居于此。他从美国洛杉矶海滩带来一块奇石,酷似台湾地图,写了“梅丘”二字镌刻其上,而当他于7年后魂归道山,就安葬于梅丘之下,大千魂魄归梅丘,说来更是前缘了。

花影绕屋香绕笔

        到了至善路,车子在路边停下,过一桥,折入小巷,便看到一座朴素而雅致的门楼,门楣上悬挂着台静农题写的“摩耶精舍”墨漆木匾,古朴而厚重。

        前院不大,入口处便见一盆虬状枝干鞠躬弯坠的“迎客松”和四盆枝叶蟠曲矫劲的“铁柏”,树龄皆已超过200年,奇姿异态,俨有古意。前庭虽小,但植松栽竹,引溪为池,景象别具。水池里的锦鲤,成群结队,色彩斑斓,令人顿生濠上之思。门楣上则镶着蒋经国题写的“亮节高风”四个金字,进门则是一幅丁巳年(1977)黄君璧、高逸鸿等为张大千八秩大寿而合作的《富贵长春》图,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合作的画家中有傅狷夫(号觉翁),而觉翁的长公子励生兄正陪我参观,于是便欣然在画前合影。

        先参观餐厅,张大千是美食家,喜欢宴请朋友,一张大圆桌是必不可少的,墙上挂着“宾宴食帖”,是1981年宴请张群等朋友时,张大千亲自写的菜单,可以看出大千家宴的豪华,以及他请客的用心。原作已被私人收藏,挂在墙上的是翁文炜仿写的。

        接着进入左侧的会客厅,布置典雅而大方。摩耶精舍里面的布置,都没有变动,保持先生在世时的样子。客厅高大的书柜内摆放着《朱文公集》《太平御览》等线装书籍,书柜里放着的张大千和张群的合影,见证了他们一辈子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情谊,而秦孝仪写于辛酉年(1981)的小楷,开篇即云“大千老子爱梅久成癖,花影绕屋香绕笔”,也确实是知者之音。墙上有先生持杖、着锦袍的照片,似在迎宾。墙上还挂着与蒋经国交谈的照片,以及1982年蒋经国授予张大千的勋章和证书。当然还挂着和毕加索的合影,那是1956年7月28日,张大千夫妇在巴黎拜会了毕加索,这次晤面,被称为东西方艺术的高峰会议,毕加索高度评价了中国的艺术,他称赞张大千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

        张大千的画室里,用蜡像做成的先生在案前挥毫的形象,成为永恒的记忆。大千美髯飘拂,气度雍容,笑貌举止,栩栩如生。画案上石砚、颜料碗依序铺陈,笔架上挂满以精选毛须制成的画笔,两个密封的玻璃瓶内分装有大千先生故乡四川内江及杜甫草堂的泥土,这是大千生前的摄影师毛怀瓘所采集的,张大千非常珍爱。

依依猿鹤最痴情

        大千先生生前对居住环境十分讲究,从四川的梅三,巴西的八德园,美国的可以居、环碧盦,再到台北的摩耶精舍,都布置得极为精致。前庭、中庭、后园,都是具体而微的山水景象,特别是中庭,立石栽花,曲廊环绕,可边走边赏,从餐厅、会客室、画室往外望,都可以欣赏到庭中美景,这也正是这座既宽敞而又不失松散的双层楼式四合院别出心裁的妙构所在了。

        后园更是令人叹绝,大有豁然开朗之感,视野与襟怀为之一开,举目所望,满园绿色,满眼澄碧,栏外即是双溪,对岸即是山林,园中景与世间境融为一体,气象万千。据说后园本无外墙,由于溪谷就在跟前,每有大雨,溪水迅猛,常常涌至屋前,故而修筑一道围墙,但很矮,只为防水,不令其妨碍视线。大千先生还在园中高处搭了两座小亭:“翼然亭”和“分含亭”。以原木为柱,棕榈叶做顶,得以坐观溪光山色、暮霭晨晖,大千先生曾说:“凡我眼见,皆我所有。”

        身临其境,便知言之不虚。

        后园还有一个别具匠心的“考亭”,即烧烤亭。作为美食家的张大千,想必爱吃烧烤也是其天性,临溪吃烧烤,其滋味想想都能美死。张群送给张大千一个烧烤炉,至今仍然安放在那里。当年宾客云集的场景宛在目前,而今时过境迁,皆已物是人非,令人情何以堪!

        屋侧辟有禽兽饲养区,宛然摩耶精舍内的迷你“上林苑”,奇花异石陈列其中,飞鸟鸣禽活跃其间,还有张大千一生钟情不已的猿。张大千养过的灰鹤,尚存一只雌性的,曾经从台北动物园调来一只雄鹤,但因故未能配对,只能任雌鹤形单影只了。管理员告诉我,这只雌鹤智商极高,具有七八岁儿童的智力,它也喜欢有人参观,往往在参观者离别时,会昂首而唳,以示惜别。我叹惋道:“或许它太过高贵,所以鲜有匹敌者了。”

        张大千生前有黑猿转世之说,故取名“爰”,并一生以饲猿戏猿为乐。他在摩耶精舍养过的猿,已经送给动物园饲养。张大千晚年最遗憾的一件事,是当年没有把长子张心智带走,其中有一个缘故,就与养猿有关。早年时张大千有一次出门远游,把心爱的白长臂猿“白宝宝”交给心智饲养,“白宝宝”平时受惯了张大千的宠爱,不服张心智管教,不肯吃东西,心智“一怒之下”,扇了“白宝宝”一个耳光,“白宝宝”便抑郁不欢,绝食而亡。张大千回来后得知此事,也“一怒之下”给了张心智一个耳光。张心智“一怒之下”,带着弟弟心珏,到兰州投奔岳父鲁大昌去了。


摩耶精舍寄精魂



        在梅丘,我默默伫立,默默凝思。

        随后参观了张大千卧室、夫人会客室、夫人起居室、装裱室、藏画室,每一个空间,仿佛都能感受到大千先生的气息。令我惊奇的是,一辈子花钱如流水、出手阔绰的大千,卧室却非常简单,可见本质上他其实是一个平易而简单的人。

        二楼有一个小画室,画室里面是一间不大的休息室,有一张小床。进入休息室,门框上方有一口挂钟,上面的时间,永远定格在8时15分,那是一代巨匠驾鹤归去的日子,确切时间是1983年4月2日上午8时15分,享年85岁。

        大千先生逝世后,摩耶精舍由其家属捐出,辟为纪念馆。值得一提的是,台北市文化部门发布公告:文资审议委员会审查认为,国画大师张大千在台北的故居摩耶精舍,深具人文、历史、文化价值,庭园内各处居所环境都是张大千的美学实践,大千在艺术上的造诣与成就,深受国际肯定,故张大千在台北的故居摩耶精舍定为古迹。“古迹”二字,摩耶精舍足以当之,大千先生不让古人,亦足以当之。

        临别,我再次伫立梅丘,寄托缅怀之情。梅丘脚下,有一方张群题刻的青石“生灵厝”,告诉人们大千先生长眠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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